第四十二章 入室臥床得寸進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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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章 入室臥床得寸進尺
穆辛九忍無可忍，直起身子坐起來，抱著被子挪到床尾。
“談點正事。”
兩人一頭一尾，各占一邊。
穆辛九抱膝靠著床欄，“書院這番風波，對你是個好機會。你有沒有想過借著案子的東風插自己的旗子進去？”
床凳上的燭火被吹亮，亮光如豆，暈暖了半邊床。
蕭硯目光沈沈地望著她：“你有眉目了？”
穆辛九抱膝靠著床欄，“今天我在湖裏發現的屍體是書院裏的女學生，叫孟紫娟，在她死的前一天，我看到她從方正流的書房裏哭著出來。第二天人就死了，不得不讓我產生聯想。而且人死在書院，家屬既不鬧事也不索要賠償，匆匆將屍體領了回去，仿佛是認定自殺，這不符合常理。”
“你懷疑那個女學生是他殺？”
“不好說。”
穆辛九把被子掀開，解開頭上的發帶絲，在腳踝上綁了一個結。
“當時匆忙，沒來得及看屍體，我只留意到她腳上綁著石頭的結很是奇怪，是這麽綁的。你看出什麽端倪沒有？”
“考我？”
蕭硯笑著，解開她腳上的帶子，又重新打了一個結，“如果石頭是別人綁上去的，綁出的結應該是我這個樣子。你想說的是這個吧？”
“聰明。”
兩人相視而笑，時光剎那間回到了往昔。
穆辛九把帶子解開，重新綁回到頭發上，“但是我還不能太肯定她是自殺。如今屍體被帶走了，不好再從這裏查下去。”
蕭硯將被子拉回來，把對方發冷的雙足嚴實蓋住，揣進自己懷裏捂熱。
穆辛九習慣使然，也沒扭捏，腳掌尋著熱源向暖和的身體貼近，“今天我故意透露給徐綢，她似乎知道什麽，但是很隱晦沒說。書院裏一定有問題。所以我想沿著這條線查一查。”
“五年前致和書院也發生過一起女學生沈屍湖水的命案，人證物證驗屍結果齊全，最終以自殺結案。當時學籍改制剛剛實施，為顧全大局，案子沒有傳出去。案底我讓裴儼州送出來給你。”
“你懷疑許宗遠的死和當年致和書院自殺的女學生有關系？”
“這個就要你們去查了，要不要找你師兄抽些人手給你……”
“策天司還是不要插手。人一多，動靜就大，這條線是暗線，我一個人就行。那天沈玠被長公主叫到府裏，我想已經給了他一些警告。但是沈玠那個人……”
“你擔心沈玠？”
“倒不是擔心，他這個人個性耿直，對追尋真相孜孜不倦。武侯府的案子我看出他其實是有保留的，也並非那麽直。五年前的案底你找個人透露給他，通過他試探一下長公主的反應，看看她對書院背後藏著的事情知不知情。”
“經你這麽一說，幸好當時被皇後勸住了，否則我今晚就傳召方正流進宮問話了。”
穆辛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：“你的皇後很聰明。”
蕭硯很肯定的語氣：“今日在書院你見到她了。”
穆辛九輕輕點頭。
靜默了會兒，兩人很默契，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。
“我該走了。”
蕭硯先開口，打破了這份沈寂。
穆辛九無動於衷地看著他走下床，來到窗邊，回頭直勾勾地朝她安慰地笑了笑。
年少時，穆辛九就被這一雙直直亮亮的眼睛勾住了心神。
鹿鳴比試她贏了所有皇子，氣急敗壞者假意祝福者不屑一顧者比比皆是，唯獨蕭硯是真心替她高興，向先帝替她討了獨一份的賞。
再後來，她接替了父親，成為了策天司長使。
穆辛九一向都是明白自己要什麽的人。當上策天司長使，她一點都不感到為難，也沒有多高興，在她看來自己坐上那個位子是理所應當。其他人都畏懼或忌憚她的地位，又是蕭硯跑來慶賀她，一點也不避嫌，對她說：“阿九喜歡就好，別管他人怎麽看。”
這樣一個磊落坦蕩的皇子，鋒芒越大，自然會成為所有人的目標。
他早已學會如何在黑暗中生存，少年時活潑開朗的蕭硯不見了。
朝中相遇，一個尊稱“五殿下”，一個禮尚往來“穆長使”。
各自為營，安守本分。
誰又能想到，一個忍辱負重的皇子，一個只忠於皇帝的臣子，私底下是那種關系。直到先帝將儲君之位昭告天下，策天司迎來了它的新主人，所有人才恍然大悟。
然而，策天司長使又怎麽能成為皇帝後宮裏的女人。
穆辛九從始至終都明白這一點，所以她從不在這份感情上投入太多。每當她退一步，蕭硯就會進一步，用那副好像被拋棄了的楚楚可憐的樣子追問她：“阿九不想我嗎？”
他們之中，蕭硯始終是追逐的那個人。
直到他登上帝位，穆辛九也以為自己能夠坦然接受蕭硯日後冊封後宮繁衍子嗣，與他永遠都保持君臣關系，為他輔佐江山。這是她料想的以後。
在那夜摘星閣中，太後約她見面，與她說了一些話。
先帝在位時期，雪貴妃謝楚憂是後宮裏最不爭的女人。她的恬靜與淡然，與後宮裏拼了命想爭奇鬥艷的妃子都不一樣。她氣質如雪，也像雪夜裏的白梅，藏在被白雪覆蓋的枝頭上，只在靜謐處散發幽香。
她的聰明是知世俗而不世俗，懂得審時度勢，只做討皇帝喜歡的事，沒有一點點的出格，和這樣的女人待在一起，是舒服的，不需要任何防備。所以蕭極喜歡這樣的女人，謝楚憂盛寵數十年，最後成為了太後。
那晚，她對穆辛九說：“穆長使，我了解你，因為我也是女人。你看似豁達理智，與硯兒退回了君臣關系，可難保哪一天，你或者是陛下反悔了。要做皇帝的女人，必須把自己割舍掉，你能做到嗎？”
最後一句話如冰冷的刀子紮在穆辛九的心尖上。
她做不到。
她永遠都做不到把自己割舍。所以有人替她做了決定。然而經歷了一番生死，同樣的選擇卻又回到了她的面前。
“定儀。”
穆辛九光腳下地，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來，多年未被叫過的稱呼從她的嘴裏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。
男人心潮澎湃地回抱她。
她鼻尖細細摩挲著對方溫熱的側臉，在他耳邊，柔聲道：“對不起，把你留在了那裏。”
對方一雙目光直直的，亮亮的，像兩把鉤子伸進人心裏去，“一句對不起就想抵消欠我的？”
“你還想要怎麽樣？”
“討點利息。”
所有聲音消失在互相追逐的唇瓣裏。
穆辛九喘著粗氣，一雙光足踩在對方的靴背上，將對方的手從自己衣擺淩亂的腰身間抽出來：“蕭硯，你別得寸進尺。”
“我豈止想得寸進尺。”蕭硯討好地在穆辛九的頸窩裏蹭了蹭，“你沒有發現你現在的樣子……活脫脫就是你自己，我才如此情不自禁。”
這句話讓穆辛九再也沒睡著，她很少有照鏡子的習慣，鏡子裏的這張臉仿佛回到了曾經的少年時期，她好像在逐漸擺脫沈風吟的外殼，像一場蛻變，越來越像自己。
這副樣子，也是小時候的沈玠初次見到她的模樣，他永遠不會認錯，那個寒冷呼嘯的風雪夜，那張臉曾在他的噩夢裏閃現過無數次。
他靜立在漆黑的房內，直到對面被燈火照出來的第二條人影消失，他都沒有動過。
死寂在夜色裏像霧一樣彌漫。
當年他心灰意冷地離開京城，撿到了在官道上快要餓死的小女孩。他給阿吟一個能吃飽穿暖的庇護，阿吟給他的豈止是家人的陪伴，還有最珍貴的牽掛，是他在這風雪炎涼的世道裏活下去的勇氣。
然而，他又失去了阿吟，迎來了一個最不可能的人。那人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，半生都擺脫不了的影子。
小時候，老道長曾給他算過一卦：風雪不止，此生不平。
風雪總是將他卷進易得易失的沈世浮海裏，因而他在風雪中歷練成為了一個不動聲色的人，如此時此刻，看著一切發生，繼續不動聲色地走下去。
對面房裏的燭火，終於撲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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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辛九忍無可忍，直起身子坐起來，抱著被子挪到床尾。
“談點正事。”
兩人一頭一尾，各占一邊。
穆辛九抱膝靠著床欄，“書院這番風波，對你是個好機會。你有沒有想過借著案子的東風插自己的旗子進去？”
床凳上的燭火被吹亮，亮光如豆，暈暖了半邊床。
蕭硯目光沈沈地望著她：“你有眉目了？”
穆辛九抱膝靠著床欄，“今天我在湖裏發現的屍體是書院裏的女學生，叫孟紫娟，在她死的前一天，我看到她從方正流的書房裏哭著出來。第二天人就死了，不得不讓我產生聯想。而且人死在書院，家屬既不鬧事也不索要賠償，匆匆將屍體領了回去，仿佛是認定自殺，這不符合常理。”
“你懷疑那個女學生是他殺？”
“不好說。”
穆辛九把被子掀開，解開頭上的發帶絲，在腳踝上綁了一個結。
“當時匆忙，沒來得及看屍體，我只留意到她腳上綁著石頭的結很是奇怪，是這麽綁的。你看出什麽端倪沒有？”
“考我？”
蕭硯笑著，解開她腳上的帶子，又重新打了一個結，“如果石頭是別人綁上去的，綁出的結應該是我這個樣子。你想說的是這個吧？”
“聰明。”
兩人相視而笑，時光剎那間回到了往昔。
穆辛九把帶子解開，重新綁回到頭發上，“但是我還不能太肯定她是自殺。如今屍體被帶走了，不好再從這裏查下去。”
蕭硯將被子拉回來，把對方發冷的雙足嚴實蓋住，揣進自己懷裏捂熱。
穆辛九習慣使然，也沒扭捏，腳掌尋著熱源向暖和的身體貼近，“今天我故意透露給徐綢，她似乎知道什麽，但是很隱晦沒說。書院裏一定有問題。所以我想沿著這條線查一查。”
“五年前致和書院也發生過一起女學生沈屍湖水的命案，人證物證驗屍結果齊全，最終以自殺結案。當時學籍改制剛剛實施，為顧全大局，案子沒有傳出去。案底我讓裴儼州送出來給你。”
“你懷疑許宗遠的死和當年致和書院自殺的女學生有關系？”
“這個就要你們去查了，要不要找你師兄抽些人手給你……”
“策天司還是不要插手。人一多，動靜就大，這條線是暗線，我一個人就行。那天沈玠被長公主叫到府裏，我想已經給了他一些警告。但是沈玠那個人……”
“你擔心沈玠？”
“倒不是擔心，他這個人個性耿直，對追尋真相孜孜不倦。武侯府的案子我看出他其實是有保留的，也並非那麽直。五年前的案底你找個人透露給他，通過他試探一下長公主的反應，看看她對書院背後藏著的事情知不知情。”
“經你這麽一說，幸好當時被皇後勸住了，否則我今晚就傳召方正流進宮問話了。”
穆辛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：“你的皇後很聰明。”
蕭硯很肯定的語氣：“今日在書院你見到她了。”
穆辛九輕輕點頭。
靜默了會兒，兩人很默契，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。
“我該走了。”
蕭硯先開口，打破了這份沈寂。
穆辛九無動於衷地看著他走下床，來到窗邊，回頭直勾勾地朝她安慰地笑了笑。
年少時，穆辛九就被這一雙直直亮亮的眼睛勾住了心神。
鹿鳴比試她贏了所有皇子，氣急敗壞者假意祝福者不屑一顧者比比皆是，唯獨蕭硯是真心替她高興，向先帝替她討了獨一份的賞。
再後來，她接替了父親，成為了策天司長使。
穆辛九一向都是明白自己要什麽的人。當上策天司長使，她一點都不感到為難，也沒有多高興，在她看來自己坐上那個位子是理所應當。其他人都畏懼或忌憚她的地位，又是蕭硯跑來慶賀她，一點也不避嫌，對她說：“阿九喜歡就好，別管他人怎麽看。”
這樣一個磊落坦蕩的皇子，鋒芒越大，自然會成為所有人的目標。
他早已學會如何在黑暗中生存，少年時活潑開朗的蕭硯不見了。
朝中相遇，一個尊稱“五殿下”，一個禮尚往來“穆長使”。
各自為營，安守本分。
誰又能想到，一個忍辱負重的皇子，一個只忠於皇帝的臣子，私底下是那種關系。直到先帝將儲君之位昭告天下，策天司迎來了它的新主人，所有人才恍然大悟。
然而，策天司長使又怎麽能成為皇帝後宮裏的女人。
穆辛九從始至終都明白這一點，所以她從不在這份感情上投入太多。每當她退一步，蕭硯就會進一步，用那副好像被拋棄了的楚楚可憐的樣子追問她：“阿九不想我嗎？”
他們之中，蕭硯始終是追逐的那個人。
直到他登上帝位，穆辛九也以為自己能夠坦然接受蕭硯日後冊封後宮繁衍子嗣，與他永遠都保持君臣關系，為他輔佐江山。這是她料想的以後。
在那夜摘星閣中，太後約她見面，與她說了一些話。
先帝在位時期，雪貴妃謝楚憂是後宮裏最不爭的女人。她的恬靜與淡然，與後宮裏拼了命想爭奇鬥艷的妃子都不一樣。她氣質如雪，也像雪夜裏的白梅，藏在被白雪覆蓋的枝頭上，只在靜謐處散發幽香。
她的聰明是知世俗而不世俗，懂得審時度勢，只做討皇帝喜歡的事，沒有一點點的出格，和這樣的女人待在一起，是舒服的，不需要任何防備。所以蕭極喜歡這樣的女人，謝楚憂盛寵數十年，最後成為了太後。
那晚，她對穆辛九說：“穆長使，我了解你，因為我也是女人。你看似豁達理智，與硯兒退回了君臣關系，可難保哪一天，你或者是陛下反悔了。要做皇帝的女人，必須把自己割舍掉，你能做到嗎？”
最後一句話如冰冷的刀子紮在穆辛九的心尖上。
她做不到。
她永遠都做不到把自己割舍。所以有人替她做了決定。然而經歷了一番生死，同樣的選擇卻又回到了她的面前。
“定儀。”
穆辛九光腳下地，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來，多年未被叫過的稱呼從她的嘴裏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。
男人心潮澎湃地回抱她。
她鼻尖細細摩挲著對方溫熱的側臉，在他耳邊，柔聲道：“對不起，把你留在了那裏。”
對方一雙目光直直的，亮亮的，像兩把鉤子伸進人心裏去，“一句對不起就想抵消欠我的？”
“你還想要怎麽樣？”
“討點利息。”
所有聲音消失在互相追逐的唇瓣裏。
穆辛九喘著粗氣，一雙光足踩在對方的靴背上，將對方的手從自己衣擺淩亂的腰身間抽出來：“蕭硯，你別得寸進尺。”
“我豈止想得寸進尺。”蕭硯討好地在穆辛九的頸窩裏蹭了蹭，“你沒有發現你現在的樣子……活脫脫就是你自己，我才如此情不自禁。”
這句話讓穆辛九再也沒睡著，她很少有照鏡子的習慣，鏡子裏的這張臉仿佛回到了曾經的少年時期，她好像在逐漸擺脫沈風吟的外殼，像一場蛻變，越來越像自己。
這副樣子，也是小時候的沈玠初次見到她的模樣，他永遠不會認錯，那個寒冷呼嘯的風雪夜，那張臉曾在他的噩夢裏閃現過無數次。
他靜立在漆黑的房內，直到對面被燈火照出來的第二條人影消失，他都沒有動過。
死寂在夜色裏像霧一樣彌漫。
當年他心灰意冷地離開京城，撿到了在官道上快要餓死的小女孩。他給阿吟一個能吃飽穿暖的庇護，阿吟給他的豈止是家人的陪伴，還有最珍貴的牽掛，是他在這風雪炎涼的世道裏活下去的勇氣。
然而，他又失去了阿吟，迎來了一個最不可能的人。那人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，半生都擺脫不了的影子。
小時候，老道長曾給他算過一卦：風雪不止，此生不平。
風雪總是將他卷進易得易失的沈世浮海裏，因而他在風雪中歷練成為了一個不動聲色的人，如此時此刻，看著一切發生，繼續不動聲色地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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